《收获》长篇专号第十四期

目录 黑卡 追随她的旅程 不失者 人生 黑卡 秦无衣 1.飞雪 每当寒冷的冬天降临的时候，程墨雨的内心深处，都会感到不安和 恐惧。那种凄厉的感觉，就像锋利的刀子，在钝实坚硬的锅沿上，重重 地磨擦一样。 对于那种遥远的令人大脑发麻 、牙床发酸的声音的记忆，来自于他 幼年时在雪地上的一次滑倒。那年他才八岁，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四 周是空空荡荡的冰冷的世界。那天，刚刚离了婚的母亲没有来接他，他 一个人往家里赶着。在经过一处水泥地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失去了平 衡，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使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将自己渺小的身躯 撑持起来。他忍不住放声大哭，他的耳边充满着凄厉的风声，就像锋利 的刀子，在钝实的锅沿上重重地磨擦一样。 如今，已经是新世纪的第四个年头了。 又是一个苍白冰冷的雪天。今年纽约寒冷的天气提前到来了。刚进 入十一月不久，地上已经散落着杂乱的积雪了。 已经过了十点半了，程墨雨刚刚从学校的实验室匆匆忙忙地赶回 来。他所在的学校USNY虽然也在曼哈顿地区，但是要回到他现在位于 Mount Vemon七街区的住处，还要乘坐七个站次的地铁。 此时他出了地铁站，把大衣的衣领往头上拉了拉，然后低着头朝他 的公寓楼跑去。 十分钟后，他到了楼门前。他抹了一把鼻子上的雪花，探头朝门里 面的管理室看了看，只见那个胖乎乎的波多黎各的管理员老头，正满脸 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他先不急于推门进楼去。他闪身在旮旯里，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支 烟，抖抖索索地点着了。他一边从口中吐出夹杂着烟气的热气，一边轻 轻地在原地跑动着。觉得身子有些暖和之后，他停止了跑动，随后从兜 里摸出手机，就着公寓楼道里透射出的黯淡的灯光，飞快地拨了一个号 码，又乘隙吸了一口烟。 手机通了。程墨雨仰头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说：“小袖，我回 来了，正在楼下呢。我抽支烟马上就上楼去。你快给我下一碗热面条 吧。……什么，你还在路上？！” 他气咻咻地啪地一下就把手机关上了。 他刚才是给他的太太耿小袖打的电话。耿小袖在一家福州人开的餐 馆里打工，早上十点出去，晚上十点左右回来。每天他们两人真正在一 起交流的时间，其实连两个钟头都不到。 程墨雨因为老板催着要样本，在实验室里没头没脑地忙活了一天。 这时他又冷又饿，胃口吊到了嗓门上。他本来指望回来后，小袖在家里 早已经将面条做好了。没想到，小袖在手机里告诉他，她现在正在New Rochelle她打工的餐馆往回赶的路上。 他心里来了点火，干脆又掏出一支烟，在大门边上蹲了下来。楼道 里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浓缩成一团，投在雪地上，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影 子，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这时自己的形象，就像一条蹲着的狗。 他正要站起身来，手机响了。他溜了一眼，是耿小袖......